托尔斯泰笔下的“多面性”战争,它的本来面目是…… | 社会科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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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尔斯泰本身并不仅仅停留在单纯叙述者的层面,而是突出了他作为历史评论家、生命哲学家的姿态。通过这样的方式,托尔斯泰囊括全局的宏大历史经验有了一个多边性、综合性的讨论场所。
《战争与和平》:战争的多面性
作者:日本北海道斯拉夫研究中心 望月哲男/文 王宇乾/译
1812年,拿破仑出乎绝大多数人的预料,开始了对俄罗斯的远征。10月初,莫斯科降下初雪,拿破仑军被迫撤退。随后,拿破仑军遭受了俄罗斯正规部队与游击势力的追击,到11月份从俄罗斯逃脱时,军队人数锐减到不足2万。这场成为拿破仑垮台重大转折点的战争,由于有着团结全体俄罗斯国民共赴国难的意义,被俄罗斯人称为“卫国战争”。
文由四卷构成,又加之以两部尾声。小说前半部从奥斯特里茨战役开始的1805年写到卫国战争前夕,以双线并行的结构描写了国外的战场与国内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而小说后半部则描绘了俄罗斯被卷入全面战争之后的整体情况。小说让上到王侯贵族、下到农奴仆从总共559名登场人物(其中约200名实际存在的人物)纷纷亮相,这使得作者托尔斯泰本身并不仅仅停留在单纯叙述者的层面,而是突出了他作为历史评论家、生命哲学家的姿态。通过这样的方式,托尔斯泰囊括全局的宏大历史经验有了一个多边性、综合性的讨论场所。因此,小说关于战争的记述也带有了极具多面性的特质。
战争的面目
那是一个没有吉普车、坦克和毒气瓦斯,更没有飞机、雷达和导弹,而是敌我双方的人马在战场上列阵对峙,然后用炮、用枪、用剑进行战斗的时代。对于那个时代的战争,托尔斯泰使用了极为多样的角度与距离进行描绘。其中叙述距离最远、角度最宏观的事件描述是这样的:
“十九世纪最初十五年,欧洲发生了几百万人的非常的运动。人们放弃自己惯常的活动,从欧洲的这一边跑到那一边,到处抢劫,互相残杀,欢庆胜利,垂头丧气,整个生活在几年里发生变化,出现了剧烈的运动,起初不断发展,后来逐步衰落。人的智慧问:这个运动的原因是什么?它是依照什么规律进行的?史学家回答这个问题……”(选自草婴版《战争与和平》第三卷第三部第一章)
而另一方面,托尔斯泰也从战场上活生生的人的视角出发,进行微观的叙述。
“突然,好像有一把大扫帚从骑兵连头上扫过。尼古拉举起马刀准备砍杀,但就在这时,在他前面奔驰的士兵尼基京科撇下了他。尼古拉觉得就像在做梦一样继续飞驰着,而同时又停在原地不动。他认识的骠骑兵邦达尔丘克从后面赶上他,愤怒地对他瞧了瞧。邦达尔丘克的马猛地一闪,从他旁边跑过去。”(第一卷第二部第十九章)
这是小说里一名主人公在奥斯特里茨战役中负伤的场景。托尔斯泰用意识颠倒的形式,将个人在体验战争时感受到的那种除了没头没脑、不合逻辑的暴力之外什么都接触不了的情形描绘了出来。
“安德烈公爵留神倾听巴格拉基昂同指挥官们的谈话和他所发的命令,但惊奇地发现其实并没有什么指导性的意见,巴格拉基昂公爵只是装模作样,仿佛这一切不论是出于必然、偶然或长官们的意志,虽然不是出于他的命令,但是符合他的心意。”(第一卷第二部第十七章)
“不合逻辑”是贯穿于作品战争描写的关键概念。在战争现场,所有人都无法了解到战况,无法控制战局,包括司令官。作战计划必然会被背叛,傲慢的司令官同僚们彼此之间的不和抑或是种族偏见,都可以轻轻松松地将军队的力量削弱。那些被下达的命令,除了事后用来确认糟糕的局势之外,什么价值也没有。
历史是如何被书写的
个别的行为与事件的因果之间的关系不只是暧昧而不合逻辑的。在托尔斯泰看来,历史的运行本身就是一种倾斜状态。这种倾斜用人类的智慧无法分析,只能被看作是“命运”。最终,一种与宿命论相似的历史哲学也由此诞生。
小说叙述者认为,人类在意识的层面是为自己而活,然而同时人类也是为了实现历史的、全人类的目的而活着的,历史成为一种无意识的道具。个人的某一行为一旦和其他人的行为连结起来,就拥有了历史性的意义。而且要是一个人在社会阶层中处于高位,他就能连结起更多的人,也就越能对他人产生巨大的影响;相应的,他每一个行动的计划性和不可避免性都会变得不言自明。所以说,皇帝是历史的奴隶,而天才是被“历史”这个牧羊人精心培育出的羊,但也不过是比其他的羊肥了两倍而已。历史,即人类无意识的、共同的、作为群体的“生命”,把皇帝和天才的生命都用在了自己的目的上。
那么正确的历史叙述是什么呢?据尾声部分的叙述者说,那不仅仅是一个小团体领导人物的行为,而是要驱使数学式的“微分与积分”方法,将历史运动作为全体人类行为的总和包括在内,这样应该就能够从中推导出自由与必然之间的关系论。
而《战争与和平》这部有着559名登场人物的长篇小说,说不定就是托尔斯泰为这个“关系论”所做的微小的模型。
人们怀着怎样的想法生存
那么,对于那些活生生的人而言,他们通常在时间与空间上受限,又没有历史学家那种俯瞰全局般的立场,他们到底应该如何行动呢?对于这个问题,《战争与和平》虽然并没有给出答案,但从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些生动活泼的身影,他们发扬着自我的个性,活跃在各自的岗位上。在1805年的申格拉本战役中登场的炮兵二等大尉土申也是这些身影中的一个。
“尽管有这种可怕的轰鸣,土申因为要集中精神,紧张行动,丝毫不感到恐惧,也根本没想到他可能被打死或者受重伤。相反,他变得越来越兴奋……在他的幻想中,敌人的大炮不是大炮,而是烟斗,有一个看不见的吸烟者正断断续续地喷出一口口烟来。‘看,又冒烟了,’土申低声自言自语,这时从山上飘下一团烟,被风吹成一长条,向左边飘去,‘这下子炮弹就要来了,我们把它扔回去。’”(第一卷第二部第二十章)
土申大尉在炮台周围如蝴蝶一般飞扬,立下了相当巨大的功勋。小说对这一人物的描写极富节奏感与跃动感。并且,对这种“跃动感”的描写,也与在战场之外生活着的其他人感受到的“跃动感”的体验形成了呼应。
比如说,在小说第二部的后半部分,罗斯托夫家带着猎犬进行狩猎的场景中,一位被称为“大叔”的朴素地主的言行举止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大叔”捕获到的猎物数量超过了那些有钱的狩猎者,然而他并不追求社会上的名声,只想默默地同自己所爱的女子厮守在一起。他的独奏与独唱,给女主角娜塔莎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使她领悟到什么才是平民大众的音乐。这样的场景,既可以说是专注于当下的一种表现,也可以说是心灵随着旋律得到了解放,似乎还将作品朝着特殊的“身体知识”进行了展开。
小说中战争故事的主角、作为历史真实人物的总司令官库图佐夫,也可以说是对这种“与当下产生共鸣”有所体会的人。他深知战略和设想都是空洞而危险的,最重要的是在现实场合下进行适当的应对。他对部下们说:对军人来说,忍耐和时间是有必要的;就战争而言,最要紧的不是攻陷要塞,而是赢得胜利。
可以这样说,说不定正是因为有这样一位颇具现场应对能力的领导人物,俄国人才最终得以打败战略天才拿破仑。(本文为“第一届斯拉夫研究学术研讨会”学者文章节选)
文章原载于社会科学报第1586期第8版,转载请注明出处,文中内容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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